夭桃(补)(2 / 2)

[你在念念念些什么啦!还不是快帮我捉几只肥鸡!啊!别追我啦!李...旺!快来!死鸡!别啄我!别!啊!]

鸡窝里就只听到冬青那个叫得惨烈的声音。

屋里几个女孩早已哭成泪人,她们都知道内宅女人争斗有多残忍,心疼春桃一片痴心竟落得如此下场。

[呜...早知道当日我打死都不让主子去!]

[臭李扬!他才不配公子的真心情意!王八蛋!呸!]

[你们别激动,莫要在公子面对提起前事,知道吗?人能回来,咱们就该高高兴兴。]

[都要听菱湘姐姐的,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,以后我们就好生照顾着他。冬青他们我会去劝住。]

其实秋棠的话,只道出了事实的几分。他们熬过来了,甘苦自知,实在不想菱湘几人再为他们去难过伤心。

春桃躺在床上,睡了片刻又惊醒了过来。 都说分离聚合皆前定。若说无缘,偏生遇上他。 若道有缘,终是各散两地。

这一切,一切,就好像一场三更梦......

[ 有梦,总比无梦好。最少我仍能在梦中找寻到你。 常说人有三生情缘,今生无缘,哥哥,桃儿盼着来世与你再续这缘。] 少年坐在床榻,红了眼眶,微微勾起了唇角,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。

桃花依旧,人面全非。这屋里所有物件一如数年前,唯一不见的,只有男人温暖的身影。

环望四周,角落那大衣柜,塞满衣裳。那铜镜台上搁着成套的发簪镯子发带等小饰物,虽然那些脂粉发油早已不能用,当年成亲后,男人可花了整整好几两银子买来给少年的。

李扬长得俊,做事又勤快,又是个会照顾人的。嫁给他的春桃平日就是衣来伸手,饭来张口,被男人护在手心中,宠着疼着。当时村里没一个女人是不羡慕春桃。

往事最怕回想,倾泻出来的回忆,凌冲着少年满是疮疤的心,一刀一刀剖开来。

春桃抱着膝,缩坐在床榻上,盯着烛火,眼神空洞,脱口轻唤了声,[哥哥。]

不久,又提高了声调,[哥哥,桃儿叫你。]

少年拭了拭泪,呜咽着,再道:[哥哥!]

回应人的,只有一声灯芯的爆裂。

[哥哥...回来,好吗......]

冬雪盖地,万籁俱寂,屋里只剩下了少年偶尔溢出的低泣,直到天明。

翌日,春桃一出房门就被塞满屋院的木箱吓了一惊。

少年抹了层脂粉,也盖不住发白的脸容及憔悴的神色。他们几人自然知道少年心里难过,昨晚又哭了整宿。可比起安慰,春桃现今最需要,就是时间。

[ 公子,这些都是你从京城带来的。早上车队派人送过来,屋子快放不下了!] 见到少年出了房,站在院里清点着物品菱湘便对人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。

春桃按了按额角,这一大车一大车的物品还有城里的商舖,也确实够他烦恼好几十日了。

光是处理这些事情都花了近六、七天。已接近腊月,村里各家都开始迎接新年。

屋里现在多了人,菱湘他们自然把事情准备得妥贴,几人又像以前在鹿园这样伺候着少年。说是伺候还不如说是照顾,他们已把少年当成亲人般疼着护着。

少年起了床,由秋棠帮他梳头。呆呆望着窗外飘飘白雪, 想起以前寒冬李扬都爱搂着自己,窝在坑上待整天。

春桃不由得失落难过起来。 假若李扬没去京城,那我们一定会......

在乱想些什么呢?

少年打断了自己的痴想,嗤笑出来。

[秋棠。]

[嗯?] 少年身后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抬头看了看人。

[ 开春后,去买些葡萄苗种在院里好吗?]

秋棠继续梳理少年一头青丝,竟看见了一条新长出来不过半寸的白发,无声地把它埋在发间,藏盖着。春桃今年才不过十八、九岁的人儿......

[好。] 接着道:[春桃,李扬初七会升杨氏为正妻。]

[我知道。] 春桃托着头,半合上眼,喃喃道:[秋棠,我累了,我真的...累了。]

少年的疲累清晰地映在他的脸上。

秋棠依然专注地替少年梳头,没有接话,一如以往,安静地站在人身后,尽自己所能,护他,懂他......

王氏重病未能持家,念及两子年幼,府中需要夫人主持。杨氏温婉贤淑,知书识礼,故升为平妻。

当日并无宴客。杨氏冷眼看着布置好的喜房。

这一屋的红,刺痛了她的眼。 女人抬手摸上挂在床榻上的红纱床幔。

[玲儿, 这大红色真好看。]女人越扯越紧,用力一拉,便把整张床幔扯了下来。吓得贴身婢女连忙上前放好。

[ 夫人!夫人你这是何必呢!]

女人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,等着那件华丽的繁锦喜服,结果送到人面前竟是件粉色衣裙。

[红色,只有正妻才能穿上。我这身粉红,终究不是正色呀!]

[ 夫人,你别这样,爷是看重你的!] 那婢女跪在地上,为她的主子受了委屈而痛哭。

[ 看重?今日是升平妻的日子,怎不见他过来看我一眼?]

杨氏面无表情的盯着那燃着的喜烛。烛火照红了她的脸,烧痛了她的心。

窗外的天色由黑转到亮,女人整整坐了一夜。

都说人心是养大的,以前从未敢想过要得到男人的心,如今竟跟王氏犯了同样的错。

李扬,本就是个无心之人。或是说,他的心,在很早很早前,自己还没出现在男人生命时,已交付了出去。

杨氏闭目,眨下了盈在眼眶中的那点泪,吁了口气。

[无心之人吗?也好......]睁眼,双目清澈。

想通了想透了,也就能安份了......

[ 爷!前面就是李家村了!]

男人听了话,狠狠抽了一鞭,身下的骏马飞快地奔跑起来。

十二月寒冬,风霜雪落。男人领着五十护卫,一路风尘扑扑,披星戴月。跑死了三匹马,从京城出发只花了半个月,赶到了惠阳城。

来到屋前,男人下了马,一路艰辛疲累依然无损男人的英俊脸容。

李扬抖落了披风上的积雪,怀中攥着一件大红喜服,推门进了房。

春桃已经睡下,听了声响,惊醒过来。

[谁?] 少年拢了拢半褪的衣裳。

男人背着月光,春桃看不清来者何人。只认得这熟悉的轮廓。

少年的泪模糊了双眼,不可置信地摇着头。男人走上前,抬起少年的下巴,轻轻吻下,将那件喜服,披在少年身上。执起少年的手,放了两个一式一样的同心发结。

[ 桃儿,今日宜嫁娶。]

李扬吻去少年断了弦般的泪珠儿,轻颤着的大手抚摸着人的脸,道:[ 今日是我们的好日子,该高高兴兴的。别哭。]

[ 哥哥...总是欺负我......]少年哭得发抖。

[ 是的,都是我不好,别哭。]男人紧紧抱着了人。

此刻,春桃脑海中浮现着当日与李扬相遇的腊月寒冬......

[我叫李扬,不叫李狗蛋。]

[我叫春桃,大家都喊我桃儿。]

[以后,还能找你吗?]

[行呀。]

尽教那霜风落雪打尽繁花,四月春来,夭夭桃花依然盛开。